Godliness

莱娜中心/鬼莱
Bgm/Ƥɑɪɳ
私设如山

莱娜。
莱娜小姐。

……是在喊我吗。似乎有人从很遥远的地方呼唤着她的名字，她想努力地去辨认一下，但是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好不好容易聚起的一点清醒思绪又突然作游鱼四散开来，意识在暗流中来回冲撞，搅得她痛苦得蹙起眉头。很难受。身体里的能量不断流失，被抽离的撕裂感很像那个时候。

我的面具呢。她下意识地攥紧手指，却察觉到掌心空无一物，应该是碎了吧，和自己的残片融为一体被系统回收。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深陷梦里还是已经成了一缕幽魂，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感觉不出自己到底有没有睁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混乱的意识才逐渐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再次凝聚在一起。这次进行的很顺利，莱娜终于觉得自己有一丝力气去思考现在这种诡异的状态。

没有五感，不知触觉，原来人死后会变成幽灵吗？在这片空空荡荡又密不透风似的虚无里毫无声息地游荡，直至成百上千年后与初世界的元素归一。如果换作几年前的自己，一想到要变成这样的存在，大概会怕得哭泣起来吧。像只软弱的食草动物被命运恶意的捉弄，除了匍匐别无选择。

她抑制不住记忆的回溯，那条隐隐发光的河逆向流淌，愈发静默黯然。自小因为是孤儿，就不得已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童言无忌的捉弄嘲笑，难得在半山腰有一处简陋的栖息地，却也只有不分昼夜风声做伴，好在夏夜的晚空可以看到的星河，与藏在铺天盖地的花丛里发出细细鸣叫的蛉虫一同削薄些她心底的孤独。
  
然而随着最后一株海棠的凋零，她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冬风刮起的时候，只稍稍一卷，皮肤就新增一道沁着血的口子，衣服单薄到风能灌个满怀，末了仅存的一丝体温也被张扬掠过。没有一盏灯能在被雪覆盖的夜色里为她挂起牵念，也没有人会想起半山上还有个为了撑过这个冬季，不得已用麻木淌血的手去拾些残枝枯叶却怎么也点不燃火星的幼兽。

她倒下的时候，哪里都是呼啸风声，哪里都是千篇一律的白茫茫。

这处村落物质匮乏，山上的景色却意外的独特惊艳，也唯独这般风景能支撑起她千方百计地活下去，那些花儿开得那么热切，坠落的时候也更为坦荡壮烈，她还没有等到忍冬初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融作花料还是太不甘。

当那抹黑影朝她走来的时候，她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死神的镰刀。

我可以让你活下去，但我需要你余生的全部忠心。黑影蹲下身，抓起她脏兮兮的头发迫使她抬头回答。
直至现在，她仍记得那双金色眼眸，似乎有神遗落此处的阳光突然倾泻，刺得她眼睛发痛。久违的湿润感盈满眼眶，她点了点头。即使以后的生存方式在其他人看来残酷黑暗，但驻足在她心底的那束光足以照亮她前行的路。

好像有什么东西渗进这片虚无境地，莱娜似乎能闻到一丁点草香，尽管有些奇怪，但那确实是细雨过后泥土混杂着雨露的淡淡草腥味。
很熟悉，非常熟悉，这个味道她一定有印象。

啊……想起来了。是鬼狐大人故乡的气息。他们曾在那儿短暂的停留过。彼时正逢盛夏，同她当初所在的星球不同，这里的居民像这里的丛林一样，密密匝匝地簇拥在各个角落。她有些畏惧，手不自觉地攥紧鬼狐大人阔落的衣袖。好像没有被甩开的意思，她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莱娜这才注意到这座城市上空架起了巨大的由千万树枝交错而成的天然屏障，从顶空下垂的枝干末端和屋顶上的藤蔓难舍难分。脚下的石板路有点滑，青苔被磨得只剩浅淡的根部，不过这里的空气很湿润，大概没两天绿意又会重新占据路面。
她下意识的避开青苔生长的痕迹，再抬头时已经出了城市边缘的丛林带，入眼的是高度发达的科技中心。
原来那些人是守护者啊，她突然意识到。
跟紧我，乱跑的话会被杀死哟。
她慌乱的贴近鬼狐大人，令人安心的草香气息让她慢慢放轻脚步。

他们在这里修整了三天，鬼狐把她送到住的地方便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他戴着族内特制的神秘面具，诡异而陌生。
临走时她收集了一些自然枯落的草叶，揉碎后用纱网包好小心翼翼地装在贴身的衣袋里。

回忆戛然而止，空间的波动越来越明显，吵杂的声音时远时近，她凝神细细听了一会儿，恍然那原来是压在记忆里的属于过去的碎片，这些吉光片羽纷纷扬扬，把整个境地映得白花花的。

莱娜，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很有意思的大赛……你说我们的组织叫什么好呢？
……
莱娜，退下，你打不过他。
……
莱娜，你愿意把你的元力交给我吗……

我愿意，鬼狐大人。她在错乱的时间线中准确无误的捕捉到自己的回答。
我愚钝，没有什么野心和欲望，也没有您所期望的值得利用的能力，我只能在最后的最后为您挡下致命一击，以此来偿还我所有的遗憾。

即使所有人都倒戈，她仍是鬼狐大人身前最坚不可摧的盾。如果说这种执念是愚忠，那么比起在最初的绝望不甘中死去，她更愿意用生命去捍卫这份信仰。
但是，我是说但是……可以活下来的话，她更想看到鬼狐大人实现了自己愿望的样子，那一定非常耀眼，说不定他还会带着满满的笑意喊她“莱娜”。

有叹息的声音的传来，她分不清究竟是神的悲悯还是灵魂深处的自己。

成块的黑色开始脱落，源源不断地融进望不到底的时间漩涡，整个虚无世界像是被谁狠狠砸碎，无声地裂开一层又一层的光痕。
有飞迸的残片突然朝她刺来——

莱娜倏然睁开眼，目及之处是大片长着细密倒刺的草叶。有露水沿着叶子的经络滑出一道水印，然后滴上她的额头，不是很凉。

她站起身，惊讶得发现周围隐约可见已被系统判定死亡的参赛者的身影。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莱娜有些不确定的抬头问道。

面前大天使长的映像在光和从树梢间漏下的小片阴影中显得格外温柔。
不是哦。他低头微微一笑，看向莱娜的目光中携裹着穿透时空的令人安心的笃定。

是新生。

—fin.